在病床裡,空氣也隨著太陽的下山,而漸漸的冰冷凝固起來。從來沒有如此覺得空氣是如此的沉重與珍貴,看著身上插滿導管的妳,心中充滿著無限的不捨與內疚;緊握著妳的雙手,怕的是這雙熟悉再也不過的雙手,是從此的天人永隔。
認識妳是在大一的一場舞會裡,那時候的我,只是剛從建中畢業懵懵懂懂的小夥子。在舞會上的妳,充滿了無與倫比的吸引力,披肩的長髮,圓圓大大的眼眼。而我們就在“第一支舞“樂曲下,懈逅了彼此。
「妳是什麼科系的?」我問
「中文,你呢?」
「物理,很呆板的科系吧」
「怎麼會呢,我覺得學物理的人腦袋一定很聰明」
「怎麼會呢?像我連妳的名字都不敢問,所以是很笨的」
「哈,你明明就是拐個彎來問我的嘛!」這是我第一次看她如此燦爛的笑著
「那有人不自我介紹確先問人家名字的」
「我叫政吉,你叫我阿吉就好」
「我叫瓊芳」
就這樣子,我們之間的第一次約會就開始於你站在我腳踏車上的火箭筒依住我的肩開始。
大一的生活是充滿了愜意與自在,宿舍的電話,也一直被我們霸占著,我們似乎如此的熟悉彼此,彷彿之間有很多故事是說不盡,雖然你的過去我未曾參予,但卻不斷地想分享彼此無緣的十八年歲月。
我們一起走過學生時代的輕狂與浪漫。一起丟學士帽,一起考上研究所。也作過許多這輩子想像不到瘋狂的事情,例如在摩天輪上俯看101的煙火秀,或者在玉山積著雪的長凳上寫上"2000年, Happy New Year"。
直到…
我選擇了在人人稱羨的最大半導體公司上班,妳因為有修教育學程的關係,考上了高雄小港高中的國文老師。就在一切都如自己預期 的順利時,人生卻如一盒巧克力,永遠不知道你選擇的是那一種口味…
在公司裡,每天忙碌的生活壓的我快喘不過氣來!就如在學生時代,作什麼事情都很好強的我,每天幾乎工作到凌晨的兩三點才回去,睡不到幾個小時,又得在八點半以前趕上部門內的晨會。如此忙碌的工作著,常常工作到最後,我快忘了我是誰。整個工作已經是我生活重心。我想藉由工作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在這個陌生的領域出人頭地。我想賺一筆足夠的錢,夠十幾年後,我們一起回金門老家開間民宿,享受優遊自在的退休生活。
「你為什麼好像沒什麼話要對我說的」電話的那頭,傳來你的不滿與無奈。
「沒有啦,因為工作太忙了,今天都在上班,也沒發生什麼事情。」
「難道沒有事情也可以講嗎?」
「就是沒有事情,所以才不曉得要講什麼」
不曉得從什麼開始,我們的對話常常陷入不曉得要說什麼的窘境。在高中教書的妳,總是被眾多學生環繞著,而在科學園區裡的我,卻不時的被老板review與highlight;每當你跟我抱怨學校裡發生的點點滴滴,我會用我在四年的物理邏輯訓練跟妳分析事情的前因後果;而妳卻不能理解為什麼我每天總是得工作到兩三點。然候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沒辦法如以前在學校一般,可以每天擁著她的聲音入眠。
漸漸地,我們總是在互相抱怨的情況下結束一整天的話題。雖然我們在一起已經七年多了,但在我工作後的一年,若有似無的感情,如飄在空中的的雲,讓我不知如何掌握著…
我永遠記得那天下午,正在與老板review一件重大的 case,接到一通急促的電話。雖說來電的是一個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號碼,但話筒的另外一端,傳來的卻是陌生的聲音。
「是阿吉嗎?」
妳以前都不是叫我阿吉的,以前妳總是在手機上輸入的是"寶貝",或者是"親愛的"諸如此類的名稱。但自從今年當上級任老師而且班上有個很可愛的天兵小朋友名字正好也有個“吉“字,在妳眼裡,我跟那個小朋友一樣天真可愛,你也常常分享很多他的趣事,所以我的暱稱也從"小老公"變成了"阿吉"。
「我是,請問你是?」
「你好,我是高雄市小港分局的警察。請問你是瓊芳的什麼人」
我心中頓時湧起一股不良的預感。
「我是她男朋友」
「瓊芳出車禍了,我們在她的手提包找到這一隻手機,看她之前撥出去的電話是你的電話。」
芳習慣在早上出門前打通電話給我,有時候只是聊一些很平常的話題,譬如說她總是會打電話問我早餐吃了沒,其實我知道她只是擔心我因為昨天的凌晨才回到家,怕我睡過頭而想確認我是否以經起床了。
「那她現在人怎麼樣?」在偌大的會議室裡,我只能盡量的壓抑我的無奈與不安,好讓大家認為其實我還是在講工程報告。
「傷勢很嚴重,現在以經送往小港醫院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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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忘了接下來的會議是怎麼進行下去。直到六點下班的那一刻,我們經理還在台上口沫橫飛的講著這次lesson learning。也感謝我這次在製程上的貢獻。好不容易會議終於結束,我一反之前待很晚的習慣,東西收一收就打算走人了。
高鐵的竹北站到園區是有一段距離的,但從沒有想到這樣的距離卻是如此的遙不可及。搭上高鐵後,無時無刻想到我們之間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我們之間的感情似乎已經從戀人,漸漸的成為平淡無奇的親人。或許這是所有情人在分手之外,最好的歸宿吧!新竹高雄的距離不遠,但此時的一刻鐘,卻有如一年般的令人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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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漸漸深,原本昏迷三個禮拜的你也在三個月內逐漸復元了,甚至速度超乎醫生所能預期的,而我常常就在禮拜五人擠人的班車上趕著最多人次的六點四十分的高鐵去看妳。
「你這樣新竹高雄不斷地來回奔波,太辛苦了。我還是轉到離你比較近的醫院才不會讓你這麼累。」妳帶著不捨得的表情對我說。
「沒關係,坐高鐵一下子就到了。」我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不要啦,這樣我會心疼的。」於是在我的猶豫與軟弱之下,妳從原本對你病情掌控很好的小港醫院轉到台北榮總。
也因為這樣子,原本因為車禍頭部受到重創的妳卻因為台北榮總的疏忽又缺乏人照顧之下,而在浴室滑了一跤,又再次頭部重創然候轉回高雄小港。這是我第五次收到醫生發的“病危通知單“。我沒有特別去記是第幾次病危通知單,但每次的煎熬卻讓我想忘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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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坐在公司的電腦前,按了離職書申請單的網頁,沒多久桌上的分機就開始響起。(聽說當有人按了”離職申請單”這個按鈕後,立即會有人事部的小姐跟妳聯絡。)
「你確定你真的要走嗎?」人事部的人帶著溫情的口吻希望我能留下。
「嗯嗯!」我很清楚的點了頭。
「現在外面景氣這麼差,雷曼兄弟都倒了,你走了以後未來是很難找到工作?」果然,軟的不夠後,又多帶了點威脅的口吻。
「我很喜歡這裡的工作環境,但因為生涯規劃的關係,所以想要離開」我不想把妳的車禍當作我離職的藉口,因為對我來說這一切以經都不再重要了。
我終於懂了,曾經以為工作是我的唯一,是我的全部。但這件事情對我打擊相當的大。彷彿再胸口重重的垂了一拳,似乎之前所引以為傲的圭臬都已經被打破了。我以為伸出手就能握住全部,但沒想到妳卻離我越來越遠。
台積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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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是一個發生在我身邊感人的故事,主角阿吉是跟我同時期進入台積工作,長的高高帥帥又帶有一種很斯文的味道。也因為都一樣是新人,特別有革命情感。印像中,他在工作上是典型的拼命三郎。基本上我們小夜大都是從下午兩點半一直到深夜12點,而他即使是日班,也常常待的比小夜晚,照樣隔天一大早就起來工作 。很佩服他在工作上表現出來的毅力與精神。但在半年前,他的女朋友在小港高中上班的途中出的一場車禍,徹底改變他的看法,曾經不眠不休工作的他,開始調整他的步伐。曾經在一次的晚餐上,我問他「你工作找了嗎?」。他說還沒有,他覺得這份工作已經讓他存了點小積蓄,至少短時間內還不愁吃穿。故事的結局是很完美的,他們兩個上個月才在金門完成他們的終身大事。
這是第一次試著寫小說,理論上應該是要很好寫。很多事情是聽他口述,加上發生在自己週遭的點點滴滴所架構出來的。但又沒有寫出令人特別感動的味道。Anyway,不論如何,現實生活裡,希望他們這輩子能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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